斗

明天是晴天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斗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——子曰：既壮，戒之在斗
      
       郑州站北边有条南北街，叫苑陵街。
       一九九一年，我二十岁。在南方转了二十多天后，路过郑州回家。下了火车，刚走过站北广场，一个女声从扩音器里传来：饭菜一块了！
       都到下午两点了，早饿得前胸贴后背，一听到吆喝，就要了一份吃起来。摊主是个女子，三十来岁，脸瘦得棱角分明。一个小辨子一甩一甩的。她说，饭一块，菜两块八。
       不是饭菜一块吗？
       是一块卖，不是一块钱。
       一棒从菜盆里夹出的小青菜，怎么也值不了两块八，所好我还没动，就说不要了。
       不要也得给钱！
       岂有此理！吃完米饭，我掏出一元钱放在桌上。女人拦住我纠缠起来。许久，女人说，不要钱了，你走吧。
       不要不行，多要也不行，就一块钱。
       这时来了个瘦猴，光着上身，趿着拖鞋，像一条饿了半年的山蛇。他说，吃饭不给钱，还想走？女人见来了帮手，态度转恶。她向旁边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使个眼色，男孩撒腿就跑。

       一男一女正盛气凌人地胡搅蛮缠，从北边匆匆走来五个人。为首的是一个胖子，同样光着上身。他身高不过一米七，却一脸匪气，穿个大短裤。一人抱住我后腰，另外两人分别扭住我一只手臂。胖子一言不发，抄起长凳就往我头上砸下来。我脑袋嗡地一下晕了，两眼直冒金星。胖子连砸四五下，我突觉头顶特别疼——后来我才发现，条凳断了，连接处的铁扒子把我头皮硬生生撕了个口子——这样可不行，弄不好小命不保！我拼命一挣，挣脱了。一个半脸红痣的人挡在面前，我一把推倒他，从他身上跨了出去。
       三十米外的路边有个烧饼摊，我抢了一把一米多长的炉钩冲了回来。他们人虽多，不见得个个拼命，只要打倒胖子，余人必逃。到跟前傻眼了：除了那圈看二形的，六男一女全没了！以五人来那么快判断，他们家就在附近。
       我送还炉钩，捡起半条长凳，从街南头怒骂到街北头，又从北头骂回南头，像一只在村寨中受了伤却找不出路的独虎，用吼声来发泄心中的愤怒。芸芸众生中，我不过一蝼蚁。但他们踩了我就跑？临死也得咬一口。我的右脚有点滑，原来鲜血沿着后背流下右腿，在布鞋里积了一汪，一动脚扑哧扑哧响。肩膀上传来浓浓的血腥味。
       路西街南头有家兰州拉面馆，老板是一位戴近视镜、面容和善的老大爷。他拉住我，把我刚才被拽掉的衬衫的左袖和两个证件交到我手里，劝我说：“孩子，我以前也是老师，你快去医院看看吧。不然，你死在这里，你家里也不知道。你惹不起他们。”
       我谢绝大爷好意，只觉胸中充满怒气和正气，把害怕早忘了。少年阿廖沙被人几乎打死，扔到路边。他苏醒后既没怕，也不后悔，我还不如个孩子吗？这点伤算什么？他们想喝羊血，我偏要吃狼肉。
       我正在疯狂咆哮，一个胖子叫我别骂了。
       我说，我不认识你。
        “打你的是我弟，我先带你去医院。”
       他握紧我左手脖子，让我带上包跟他走。我们先往东，又往北。“怎么还没到？”他说过了前面那个商场就是。刚到门口，他松开我就钻进人流。等我拎着大包挤进商场大门，他早没影了。可恶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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