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瓜之夏

文/聂顺荣

“一个圆滑的夏天适宜滚动，夏天是滚过来的。一个爽口的夏天开怀大笑，露出内心深处井水和汗碱的光芒。一个甜蜜的夏天迎刃而解，在沙田上空，升起一片布满黑色泪水的晚霞。”每每读到诗人韩宗夫的散文诗《西瓜之夏》便会勾起我对童年夏夜吃西瓜的美好回忆。

记得小时候，一个繁星满天，蛙声如织的闷热的夏夜，父亲从庭院的那口老井里捞起一只午后赶集买回来放进去的西瓜。那西瓜已经被清凉的井水浸了整整一个下午，抱在怀里凉沁沁的。父亲唤我拿来菜刀，一刀切下去，只听“咔嚓”脆生生地一声响，西瓜被从中切开作两半，顿时，一股清甜凉爽的气息弥漫开来。我急不可耐地双手捧起半块西瓜，一口啃下去，凉爽的汁水顿时溢满嘴角，井水浸过的西瓜，多了几分清凉甜爽。后来我在汪曾祺《人间草木》里读到写切西瓜的文章：“西瓜以绳络悬之井中，下午剖食，一刀下去，咔嚓有声，凉气四溢，连眼睛都是凉的……”“连眼睛都是凉的”，这话说得太生动形象了！读了爱国诗人丘逢甲的咏西瓜诗之后，那个夏夜吃瓜颇有“蕴雪令冰心齿凉，两团绿玉许分尝”之诗意，至今想起来，仍馋涎欲滴。

是的，每当夏日来临，最美的事就是吃西瓜。西瓜是夏天的标配，无西瓜不成夏天，难怪古代许多文人墨客早已盛赞西瓜的美妙：“拔出金佩刀，斫破苍玉瓶。千点红樱桃，一团黄水晶。”“破来肌体莹，嚼处齿牙寒”“下咽顿除烟火气，入齿便作冰雪声”“嫩瓤凉瓠，正红冰凝结”，在那个没有冰棍、冰激凌等消暑食品的时代，人们就感叹于西瓜对炎炎夏日的贡献。

因了充实丰盈的西瓜瓤，如今西瓜已经成为一种社交型的水果。它植根于人间的热闹，既是宴会上果盘里雷打不动的主角，也是人们聚会或聊天时必要的水分补给，无论是待客还是私享，西瓜是永不缺席的果品。在炎炎夏日，邀几个好友，一起瓜分一个甜甜的西瓜，以八卦为佐料，这是多么简单而又闲适的乐趣。不过，你还可以选择做一个“自私”的食客，将冰镇后的西瓜对半切开，配上勺子将瓜瓤挖之，躲进空调房里大饱口福。

关于吃瓜的方式，最极致的当属慈禧太后。据说，夏天的时候她每天要吃掉几十个瓜，并非她食量惊人，而是她每次均只吃最中心最甜的那一小块，其余部分或者赏赐，或者丢弃，可见生活奢靡程度。宫廷御厨为讨好慈禧太后，便想方设法开发新的菜肴，于是“西瓜盅”便应运而生。即以西瓜为容器，以火腿、鸡丁、龙眼等食材为主料，辅之以杏仁、松仁等坚果，小火慢炖，果香肉香兼备。这一做法后来从宫中流出，成为夏令时节的名品。后来逐步改良，直接掏空瓜瓤放入水果冰镇变成夏季甜品。

自从我记事起，西瓜就属于夏天的符号。那些与西瓜相关的一幕幕往事，总是带着旧时光的温度回溯脑海：买西瓜时必先用手指敲打一番的妈妈，客人一来就忙不迭去厨房切瓜的父亲，一边吐籽一边抱怨作业太多的哥哥弟弟，团团围坐在庭院边食瓜边纳凉的一家人……西瓜，俨然已经成为了那个一去便不再复返的夏天里永恒的见证。

光阴荏苒，岁月如梭。每个夏天都在发生着不同的故事，唯有西瓜还是记忆中那般清甜爽口。在这个蝉鸣蛙噪的炎炎夏日，我想起童年时候的这一切，天气也似乎变得凉快了许多许多。